思念水远山长——晏殊词赏析

凌寒

晏殊是大家都熟悉的一位词人，有人称他的词：不蹈袭人语，而风调闲雅。还有人说他的词风流蕴藉。我认为他的词灵秀俊逸，透着骨子里的高贵，而且由于他高官的位置，即使是浓烈的情感表达也依然是非常的含蓄内敛。

蝶恋花.槛菊愁烟兰泣露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这是一首怀人的作品，其中充溢着闺怨的味道。这其中的思念，有着难言的伤痛。这首词是晏殊传播最广，影响最大的名篇。婉约派词人许多伤离怀远之作中，这一首是颇负盛名的。它不仅具有其他婉约词的情致深婉，而且具有一般婉约词少见的寥阔高远的特色。它不离婉约词，却又在某些方面超越了婉约词。王国维在《 人间词话》里说，《诗•蒹葭》一篇，最得风人深致。（风人即诗人）“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意颇近之，但一洒落，一悲壮尔。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这句是景物描写，其实也是对自己心境情感的描写。一切景语皆情语，景物描写不过是为了反衬自己内心和情感的一种手段。开篇点明季节：深秋。深秋的寒意，其实是来自内心的对这个世界的感知，而这种感知，则是自己思念的结果。槛菊，栏杆旁的菊花。槛菊愁烟兰泣露，一种拟人的写法。菊花笼罩着一层轻烟薄雾，看上去好似脉脉含愁；兰花上沾着露珠，看起来又象默默饮泣。兰和菊本身有品格幽洁的意象，这里用“愁烟”、“泣露”将它们人格化，将主观感情移于客观景物，透露女主人公自己的哀愁，更是词人内心的真实写照。
　次句“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这句写深秋的清晨，罗幕之间弥漫着一缕轻寒，燕子双双穿过帘幕飞走了。罗幕，丝织的帷幕。从此处看，女主人公是生活优裕的。从一个人的诗词里，能看出TA个人生活的轨迹，因为诗词是一个人生活的积累和沉淀，是自己生活的一种反射。晏殊的词，总是给人一种安逸富贵的感觉。他的词也多写相思离恨，虽含情凄婉，却从没有贫穷的感觉。“罗幕轻寒”，寒的不是这个世界，而是这颗思念着却无法亲近的心。“燕子双飞去”，这句最是伤情。眼中双双对对的燕子，让孤独的人情何以堪！内心的痛楚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佩服古人发明了“词”这种东西，使得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浓烈情感，浸入到一首词里面，就像这首，让人读来如置身其中，也不由得伤感起来。其实，我们喜欢一首诗或一首词，是因为诗词中表现的是另一个自己，说到底，我们喜欢的还是我们自己。双飞燕子，是一种意象，是人成双的隐喻。是自由爱情，幸福生活的向往；苦闷婚姻，寂寞生活的哀怨。“燕侣”是颇受古代文人青睐的一个事物，往往出现在古诗词中，歌颂坚贞的爱情。
“燕子双飞去”，这里与其说是写燕子，不如说是写帘幕中人的感受，那种因寂寞孤独而身心俱寒的切切感受。燕子双飞，更反托出人的孤独。这两句纯写客观物象，却又表现的极其温婉含蓄。
接下来两句“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从今晨回溯昨夜，明点“离恨”，情感也从隐微转为强烈。明月本是无知的自然物，它不了解离恨之苦，而只顾光照朱户，原很自然；既如此，似乎不应怨恨它，但却偏要怨。这种仿佛是无理的埋怨，却有力地表现了女主人公在离恨的煎熬中对月彻夜无眠的情景和外界事物所引起的惆怅。“明月”，一直是思念、寂寞、乡愁的代指，又是人生悲欢离合的隐喻。就像苏轼的“明月几时有”，又如辛弃疾的“十分好月，不照人圆”。人生太多这样的无奈，明明是十分好月，可就偏偏不照人圆。明月，怎能知道人世间离别的痛苦。正所谓：“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离别，历来是古人歌咏的主题，可见，离别一直是人生不可避开的经历。唉，“人远天涯近”，最后只落得一声叹息。“斜光到晓穿朱户”，除了说彻夜未眠，又用一个“穿”字，突出了夜晚的寂静，更反衬出内心强烈的不安和情感涌动。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过片的“昨夜”二字很巧妙的承接上片的“到晓”，折回写今晨登高望远。“独上”应对“离恨”，反照“双飞”，而“望尽天涯”正从一夜无眠生出，脉理细密。“西风凋碧树”，不仅是自然所见，也是彻夜不眠的回忆，更有韶华易逝的感伤。一个“凋”字正传出这一自然界的显著变化给予主人公的强烈感受。然而，在这景既萧索，人又孤独，几乎言尽的情况下，作者又出人意料地展现出一片无限广远寥廓的境界：“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写出了这女子一腔难言的深情。“独”，表现的是内心的无限寂寞，“尽”则是一种无力和伤悲。这其中的痛楚和深情，又有谁能够懂得？这里有凭高望远的苍茫之感，更有不见所思的空虚怅惘，但这眼前空阔高远的境界却又给了主人公一种精神上的满足。这三句尽管包含望而不见的伤离意绪，但感情是悲壮的，没有纤柔颓靡的气息；这三句是流传千古的佳句。
“望断天涯”仍不见所思，因而想到音书寄远：“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我想给你寄封信，向你倾诉我浓浓的思念，可是山长水远，你又在哪里呢？彩笺，小幅彩色纸张，常供题咏或书信之用。这里指题诗的诗笺；尺素，小幅的丝织物，如绢、帛等。这里指书信。（古时候如果有微信就好了。但是，有微信也不一定就能联系上哈，可能爱情不在服务区。）这两句一纵一收，将主人公音书寄远的强烈愿望与音书无寄的可悲现实对照起来，更加突出了整首词的悲壮之情，留下无限怅惘。

晏殊的这首词，三个字用的最妙：“凋”、“独”、“尽”。这三个字不由让人想起秦观的《减字木兰花》：“天涯旧恨，独自凄凉无人问。欲见回肠，断尽金炉小篆香。黛蛾长敛，任是春风吹不展。困倚危楼，过尽征鸿字字愁。”晏殊写出的则是另一种天涯，泪眼凄迷，心思茫茫，毫无头绪。接近的距离，却是漫漫的征途。秋风不停地吹着，离人眼角的泪，渐渐凝成深刻的皱纹。那个人远在他乡，慢慢沉淀下来的凉意，铺盖在这个世界上，思念的心，比这渐渐浓重的秋意更加触手寒凉。思念的苦，永远是最迫切的煎熬。想见而不得见，就这样蹉跎了岁月，就这样任时光老去。。。

闲暇时也写了一篇赏析，请@东方耳多多指点

凌寒

尼尔根 发表于 2017-12-6 09:15
这篇赏析，让人一下子读懂了这首词的韵味，并且生起了一股学词写词的冲动。

对你来说写词简直是太简单了，Just so so

尼尔根

这篇赏析，让人一下子读懂了这首词的韵味，并且生起了一股学词写词的冲动。

九九艳阳天

凌寒老师，写的好详细！向您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