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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天堂)
打油诗是旧体诗中演化出的一种俚俗短诗,通俗诙谐,不拘平仄韵律。与正统诗词相比,打油诗回避华丽的词藻,打破贯用格律,语言直白理俗,风趣诙谐,被正统派认为不能登大雅之堂,故很少见于著录,多在民间老百姓中流传。
打油诗中多有佳作且俗而不浅,独成一体,品位并不流俗,打油诗的艺术形式和思想内容也是极为丰富的,在我国通俗文学中有其独特的位置。
据明代杨慎考证,打油诗是唐代一位名叫张打油的人所首创,因其作品中一首吟《雪诗》而为世人瞩目,其诗曰:
“江上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
此诗描写雪景,却开创了一个崭新的打油诗体,名垂千古。由全景而及细部特写,由颜色而及神态。通篇写雪,不着一“雪”字,而雪的形神跃然纸上。遣词用字,十分贴切、生动、传神。
用语俚俗,本色拙朴,风格别致意境超然。格调诙谐幽默,轻松悦人,广为传播,无不叫绝。
除此之外,张打油还有其他的诗歌流传后世。有一次,他在一衙门的墙上写了一首诗:
六出飘飘降九霄,
衙前街后尽琼瑶。
有朝一日天晴了,
使扫帚的使扫帚,使锹的使锹。
县官一见大怒,立刻派人把张打油抓来,张打油说他还可以写更好的诗。县官便以当时南阳被围为题,命其作诗,张打油随即吟道:
“天兵百万下南阳,”县官一听,大喜道:“有气魄!”张打油接着吟道:
也无援救也无粮,
有朝一日城破了,
哭爷的哭爷,哭娘的哭娘。”
诗的格调同前一首一样诙谐幽默。县官听了捧腹大笑,不但没有给他治罪,反而把他放走了,从此张打油也就出名了。后来人们就把像张打油写的那样通俗、诙谐、幽默的诗叫“打油诗”。
张打油的诗一出,语惊世人,人们纷纷仿效此诗的创作方法、艺术风格,给诗坛增添了一道亮丽的风景。有些幽默感强的诗词名家也模仿其格式写作,偶试身手,如李白《戏杜甫》诗:
饭顺山头逢杜甫,
头戴笠子日卓午。
为问因何太瘦生,
只为从来作诗苦。
写打油诗能弄个官儿做做,历史上确有其事——晚唐诗人卢延让是有名的苦吟诗人,他的名句有:
“吟安一个字,拈断数茎须”这个人比贾推敲诗人“推敲”得还厉害。他也写过一首打油诗,其中一句是:“栗爆烧毡破,猫跳触鼎翻”,前蜀高祖王建读了此诗,很是欣赏,卢延让竟因此弄了个工部员外郎的美差。
原来,王建曾于某冬夜晚令宫女于宫中烧栗子吃,不料有几个栗子爆出锅外烧了龙榻上的绣缛(栗爆烧毡破);又一次炼丹过程中,宫中宠物猫相互嘻戏玩耍,不慎将丹鼎(炼丹炉)触翻(猫跳触鼎翻)。于是王建就认定卢的诗有预见性,疑似“半人半仙”故而封官晋爵。后人对此曾叹息:其诗虽可笑之极,亦有非常之遇际。
宋代广为流传着这样一个民间故事,说岭南有一老妇人为自家夫君送饭,那是个地道的下里巴人。但她面对苏东坡挑衅性的诗文戏弄,却应对自如并反唇相讥,用词尤为得体且出口成诗。
苏东坡诗云:
蓬发星星两乳乌,朝朝送饭去寻夫;
老妇人一听,马上接了一句:
是非只为多开口,记否朝廷贬汝无?
要知道,当时大名鼎鼎的苏东坡贬谪岭南,几乎家喻户晓,无人不知。
显然,那老妇人这两句打油诗是贬斥苏东坡的人生坎坷却不长记性的;
她揭了苏东坡的老底、她老人家哪儿疼就专戳他哪儿——着实厉害呀!!
刘骥是苏洵的友人。苏洵26岁时,其妻生第二胎女儿,邀请刘骥赴宴。刘骥醉后吟了一首“弄瓦”诗:
去岁相邀因弄瓦,
今年弄瓦又相邀。
弄去弄来还弄瓦,
令正莫非一瓦窑?
“弄瓦”是生女孩儿的意思。刘骥因友人之妻生第二胎女儿,就借机对其戏谑和调侃,反映了那时节重男轻女的传统观念,但诗中浓厚的生活情趣,足以博人一笑。
传说欧阳修有这样一首打油诗:
大雨哗哗飘湿墙,诸葛无计找张良。
关公跑了赤兔马,刘备抡刀上战场。
原来,有一次欧阳修到一家新开张的酒家吃饭,酒过三巡,店主上前问欧阳修菜的味道如何。欧阳修当即运用谜语和谐音的修辞手法题了这四句诗,含蓄巧妙地道出了菜品的味道:
大雨哗哗飘湿墙,(无檐——无盐)
诸葛无计找张良。(无算——无蒜)
关公跑了赤兔马,(无缰——无姜)
刘备抡刀上战场。(无将——无酱)
冯彻是明代的朝廷御史,因直言劝谏明朝,得罪了皇上,被发配至辽东。他申诉无门,便埋怨起读书来了。于是忆起北宋汪洙的一首《劝学诗》:
“少小须勤学,
文章可立身。
满朝朱紫贵,
尽是读书人。”
冯御史遂反其意,做了一首打油诗:
“少小休勤学,
文章误了身。
辽东三万里,
尽是读书人”。
这位把现实中荒谬的世相通过特殊方式告诉给人们,把是与非、美与丑完全颠了个,让人们在阅读中产生异趣,由对荒唐的说教感到滑稽可笑,再到渐有所启悟,从而体会诗中更深层次的内涵,叫人感叹官场的腐败黑暗和皇上的昏庸无能。
明代才子解缙,曾写过一首《解嘲诗》:
春雨贵如油,
下得满街流。
跌倒解学士,
笑坏一群牛。
雨天路滑不慎跌倒,惹得周围人大笑,于是乎那个不是什么“省油灯”的才子解缙,
遂回敬各位看客“打油诗”一首,耍了一下他的“流氓文化”——骂人不曾带有一丝粗语...
明代清官徐九经以打油诗一首表其做官的决心:
头戴乌纱帽,
当官不省劲。
平事我不管,
专管不平事。
打油诗既可言志,也可抒怀。
江南才子唐伯虎因生活窘迫,眼看到了除夕这年货还没置办,凄凉之下吟诗以咏其事:
柴米油盐酱醋茶,
样样都在别人家。
岁暮清闲无一事,
竹量寺里赏梅花。
这种安于贫困、闲适自乐的襟怀,是为儒家所倡“安贫乐道”之脉传,但我们却能从那个背影中读出落魄、失意的凄凄灵魂。
清朝的康熙帝是一个颇有文化素养之人。他在一次巡游中,因一翰林学士把路旁一尊名曰“翁仲”的石人像说成“仲翁”而心有不快,回宫之后,就此写了一首反语打油诗:
“翁仲如何读仲翁,
想必当年少夫功。
从今不得为林翰,
贬尔江南做判通”
此诗妙在将错就错,以讹就讹。
翰林学士把“翁仲”读作“仲翁”,他就在诗中故意把“功夫”、“翰林”、“通判”三词一锅烩颠倒过来,用一连串的反语冷嘲热讽,奚落戏弄那位翰林,十分辛辣,且机智俏皮,幽默风趣,读来即可笑而又感有一种含蓄美。
清代有位宰相叫张英,其老家宅前有块空地,与吴姓为邻。吴家盖房越界侵占时,张家人飞书到京城,想让张英出面干预。可是这位“肚里能撑船”的宰相,写了四句打油诗寄回了事。
诗云:
“千里修书只为墙,
让他几尺又何妨?
长城万里今犹在,
谁见当年秦始皇”?
家人见了这首打油诗,如梦初醒遂揖让三尺;吴氏见状感其大义,亦退让三尺。留下的六尺空地,后人称之为“六尺巷”,至今犹存,邻里和睦一时传为美谈。
在人们的心目中,总以为写诗为文是文人墨客的勾当,与武人不相干,其实不然,武人写打油诗者亦不少见。清代陕甘总督杨遇春,某日游卧佛寺,就吟诵出了一首很有品位的打油诗:
你倒睡得好,
一睡万事了。
我若陪你睡,
江山谁人保。
此诗格调颇高,诗意甚好,以打油诗的直白,表明了自己绝不随波逐流、浑浑噩噩混日子,誓要做个清官、好官、对江山有用的官。
太平天国运动的领袖洪秀全是秀才出身,一生多有诗作。25岁那年,他曾经写下一首劝告人们戒毒的打油诗:
烟枪即炮枪,
自打自受伤,
多少英雄汉,
弹死在高床。
此诗极言鸦片的危害和戒毒的迫切性,指出任何人只要沾上那小小的烟枪,哪怕是铁骨铮铮的英雄汉,也要被烟枪的子弹打死在高床上,语言明白如话,比喻生动形象,幽默风趣。
清代有个新嫁娘,众宾客酒足饭饱之后,开始大闹洞房,欢声笑语,热浪阵阵,直至深夜,众人还逼新娘吟诗一首,表达新婚之夜的感受,面对这种善意的难题,新娘无可奈何,于是脱口一首打油诗震惊四座:
谢天谢地谢诸君,
我本无才哪会吟?
曾记唐人诗一句,
‘春宵一刻值千金’。
这么一说,非同小可,即刻产生了轰动效应,众宾客轰然大笑,乐不可支,都说“好,好!”有的说:“新娘子着急了,时间宝贵!速速撤离才是”说着乘兴而散。
此诗妙在末句,虽为引语,但此时此地,别有新意,个中奥妙,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只可神领而不可语达。
清代,有写打油诗反映乡村私塾情景的:
漆黑茅柴屋半间,
猪窝牛圈浴锅连;
牧童八九纵横坐,
天地玄黄喊一年。
寥寥数语,入木三分地刻画了私塾的破旧,塾师与学生都在混日子的情景。
打油诗是典型的俚俗文学,以俚语大白话通俗话入诗、不讲究平仄对仗、非常活泼的文学形式;这种诗通俗易懂,诙谐幽默,或讽刺或调侃,生动风趣。也许正因为这“俗”,之所以一些“正统”文人才把它视为左道旁门,摒弃于大雅之堂以外。但这种左道旁门在生活中往往比正统更具吸引力,故而许多精彩打油诗的生命力要强于“咬文嚼字”的正统诗。
打油诗不但诗文有趣、幽默、俚俗,暗含讥讽,包容文史知识,体现作者的个性、爱好、轶事和思想,而且很多与诗有关的故事也很生动有趣。
打油诗的内容丰富多彩,写尽了世间百态,反映了极其广泛的社会生活;语言大都生的鲜明,用谁都能明白的“大白话”语言表现喜怒哀乐,往往却能深刻地反映出现实社会。是耐人寻味的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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