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德绪诗话：洒泪问天天不语 ——读耶律铸的一首绝句

杨柳河桥

洒泪问天天不语
——读耶律铸的一首绝句

耶律铸（1221—1285 年），契丹族，字成仲，元初名臣耶律楚材次子。
自幼秉承家教，崇尚儒学，善于赋诗属文，更擅长骑射，后官至中书省左丞
相。在他的诗文中有这样一首绝句：
忠臣年来四海少，谗佞满朝日更多。
洒泪问天天不语，不知天意果如何？

诗中用了“问 X 不语”的表现手法。这在古诗词中是常见的，只是所问
的对象各有不同。除了问天，还有问花（泪眼问花花不语——欧阳修《蝶恋
花》）、问树（问径松不语——张炎《赋菊》）、问春（问春春不语——叶茵《春
晚》）、问山（不语问青山——李雯《菩萨蛮》）、问石（问石不语心茫然——
张宁《一笑山琴月盘倚醉石》）、问水（问水水不语——于石《山中》，下同）、
问月（问月月无言）等等。
用“问 X 不语”之法，有两个明显的特点：一是所问对象均无语言能
力，是任你喊破嗓子也不会应答一字的自然之物，不是能答而故意不答之人。
二是虽然所问对象不语，但诗人自有应答，发问之时，应答之语已隐含于诗
中。
用“问 X 不语”之法，其表达效果也很明显。一是将诗人所抒之情表现
得更为强烈、深沉。诗人情郁于中，不吐不快，但四顾而无人可以诉说，不
得不求问于无语之物，由此而愈显其胸中情感之难以抑制。传统批评对诗文
表情达意有“加倍”与“递进一层”之说，“问 X 不语”之法也有“加倍”
的表达效果。二是问而无答、答隐诗中，给读者留下丰富的想象空间。在诗
人问句引导下，设身处地，揣摸其中意味，会更觉诗意的丰富与悠长。诗贵
含蓄，有问无答也是含蓄之一法。所以，“问 X 不语”兼得“加倍”与含蓄
之妙。

再看耶律铸之诗。诗人愤懣痛心于忠臣越来越少，谗佞越来越多的朝政
现状，积愤难抑又无从发泄，不得已而洒泪问天——这一问其实就是怨愤痛
心之极的一声仰天长叹。有此一问，诗人愤懣之状、痛心之声如见如闻。这
一问，答又在不答之中。佞臣日多，个中缘由说到底是主子受用。有人溜须
拍马，便晕晕乎不知所以；近小人、远忠良，无所顾忌，政乱德败，根子就
在一人。翻看青史，历朝历代佞臣从未缺席。即便如汉文帝那样的贤明之君，
也宠幸佞臣邓通。难道汉文帝不识佞臣吗？唯一的解释是邓通太会拍马屁，
连东家身上化脓之痈，也心甘情愿去吮吸，这般让人受用，明知是佞，也便
照宠不误了。汉文帝都是这样，换上个昏庸之君，任由佞臣当道自然就不奇
怪了。但这些话是没法直言于上的，只能借天一问。这里的“天”含着两层
意思。一为主宰万物之天——天有天道，怎么会容忍人世间出现这般乱象？
换言之，让奸佞得势背离了天道。其二，“天”也暗指人世间居最高位的人
主，所谓天子——这是暗暗地希望用此愤激一问来警醒之。问天天虽不语—
—诗人也并未指望天有语，但是，如果能对人主有所触动，那便是胜似天语
千万倍的应答了。
读诗须品。元人的一首痛恨佞臣的抒愤之作，时隔数百年，抓住其主要表现
手法细品一番，觉得还是很有意味。

春水

发现一类句式搜集起来，满有趣的。

杨柳河桥

是啊，这首诗其实一般，就是为了这个句式才受到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