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亭对泣亦无人：读陆游诗一首 原创 少白轩

左岸春风

新亭对泣亦无人：读陆游诗一首  原创  少白轩

追感往事五首 其五 【宋】陆游

诸公可叹善谋身，误国当时岂一秦①。不望夷吾出江左②，新亭对泣亦无人③。

① 指秦桧。

②「江左夷吾」是东晋温峤对丞相王导的评价。把他与助齐桓公称霸的管夷吾（管仲）相比。

③中原士族南渡之后，经常在新亭举办集会。周顗感慨道：「风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异！」诸人皆相对泣涕。只有王导愀然变色说：「当共勠力王室，克复神州，何至作楚囚相对！」这两句均用王导的典故，意思是不指望南宋朝廷能出现王导一样的济世之才，即使是找到能和自己一起在新亭对泣的孤臣孽子，也不容易了。

在陆游诸多爱国诗篇中，这一篇不甚出名。或许是被组诗的篇幅所掩盖，也或许是陆游九千多首诗的浩如烟海，最终导致人们普遍忽略这一首作品中动人的力量。

陆游的一生并不是一直沉沦下僚的。他当过知州、通判这样的官员，只是他自己不满于这样的清闲职位。从幕生涯里，他也曾与主战派的幕主王炎有过亲密而投契的配合，只是这样亲身投身「恢复大计」的时光实在太过短暂，主战派的事业总是方经起步，就被主和派如潮水般的攻击所压倒。频起频落，壮志难酬，也就定下了陆游一生的悲凉基调。也因此陆游才能写出这样具有感染力的英雄末路之歌哭。

「诸公真可谓善于某身。误国的又何止是一个秦桧而已？而今我也不期待有王导一样的人物重现南朝，就算是能够一起对泣新亭的同仁也已经寥寥无几了。」

这首七绝三、四句的处理可谓是跌宕生姿。无数的感慨悲哀，在三、四的转折、推进中倾泻得淋漓尽致。「新亭」的孤愤，也成了陆游诗中的一个重要符号：

老子犹堪绝大漠，诸君何至泣新亭。
（《夜泊水村》）
度兵大岘非无策，收泣新亭要有人。
（《夜登千峰榭》）
新亭对泣犹稀见，况觅夷吾一辈人。
（《初寒病中有感》）
......

陆游悲慨朝廷上下的偏安自保。更痛恨的是即使「太平翁翁十九年，父子气焰可熏天」（《追感往事五首》其一）的秦桧已经成为了过去，但屈膝偏安的朝廷却丝毫没有发生改变。秦桧的阴影似乎仍然笼罩着南宋朝廷，人心不古甚至较当时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是一生志在恢复的陆游无法接受的现实。

所以他在这组诗里的第二首如是感慨道：「世事纷纷过眼新，九衢依旧涨红尘。桃花梦破刘郎老，燕麦摇风别是春。」

中兴北伐的岁月已经成为了过去，再被启用也已成为了泡影。也许归隐山村，享受春光，才是他最好的选择吧。

读到这里，我想到了晚清同光体闽派诗人陈宝琛的一首诗。

厂市归来醉管弦，六街是处是新年。不须远溯乾嘉盛，说著同光已惘然。
——《瑞臣属题罗两峰上兀夜饮图摹本》其一

不需要追溯到乾隆、嘉庆年间的鼎盛，就算是说到近在眼前的「同光中兴」，也只剩下种种惘然了。

两首诗俱是感怀追昔，造语各异，神脉实一。或许这就是面对无可奈何的世局时，诗人们的心灵共通之处。只是面对南宋，陆游仍能发出「新亭对泣亦无人」的悲慨，可面对清王朝的极速衰落，陈宝琛就只剩下了「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惘然了。

诗人们追怀昔日黄金时代的孤愤与惘然，令人无奈又共鸣。

春水

学习！

左岸春风

春水 发表于 2022-4-24 06: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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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卷有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