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末记梦有感

一旦

岁末记梦有感

   岁聿云暮，三朝无远，斗运东南冬将尽，雪上泥爪春方始。久念梦应，连日见外祖母弥留之际药石罔效之景，恩师吴耀烜先生临路之辞。物命天承，生死一时。亲故陨而心催颓，岁律尽而思幽纷。玄月半空，醒而无眠，抱月入怀，曲膝而坐，窗寂夜寒，一念不去，众念难息。年事遑遑，人初不见，金鸡鸣春而天欲晓。
   外祖母若母。吾年幼多寄祖母家，来往不过一里。冬袄夏衫，一餐一饭，瓜果糖糕，皆出祖母之手。祖母炕头木架上有一小匣，匣内零资颇丰，余幼时欢愉多贾于内。及长有年，离家往县城求学，祖母右眼蛊以无明，成年往浙求学数年，祖母左眼竟也无明。祖母左眼未障时，每寒暑返乡，与祖母，外公坐于院前。暮夜未央，云舒星稀，多可见，其间笑问祖母，其星可见乎？祖母手轻拭左眼，眼角似有泪，笑而答曰，可见可见。外公笑而不语。祖母双目无明数年，卧床几不能自理，母侍奉一年有余，祖母殁。每念祖母之好，吾心悲不自胜，神自悼矣！
   恩师亦师亦父。恩师吴耀烜先生，原名吴玉让，一字牧极，晚号车水先生。先生德艺周厚，桃李芬芳，鞠躬尽瘁于庠序之教三十余载，夙夜孜孜，靡有朝暮。先生常困束脩之俸而嗜赌以遣怀才不遇之境，时无资少餐，病乞骸骨。乞归茅檐之下不足一年，天嫉英才，寿夭车马之灾。先生在时，学府一度鼎盛，教职四五十人，学生近千人。先生教算学兼教务，考评常前列第一。先生知我常考满分，某次考前与我门前石阶前坐笑曰：这次可取满分乎？我笑而答曰：考完便知。某日，先生用泥金行书题“防火重于泰山。。。”二十字于壁。吾过而观之，心叹曰：“文体不合”。少时，先生过前而自视，后涂其字以楷体书之。心有灵犀，知者默言。一日，先生书算学成绩于学堂后墙，第一，XX波，100，课前吾观后改“波”为“博”，先生既觉，擦而重改之。先生业精于勤，业勤于微，此德业使吾受用终身。又日，余往先生办公室取作业见先生未改毕，以余作以正他作。后余每作故写误一题，以戏先生，后日见先生以别作以正他作，吾旁立以观，笑而不语。今之视昔，实为不该也。又日，吾往先生办公室取作业，见桌上数副写好之章句，最上为“海阔凭鱼跃”，次之为“天高任鸟飞”，再下“土中生白玉”，吾会心一笑，未往下再观。先生体尊二王，势取米芾，快然洒脱之处见其风骨。先生性简如玉，时借校馆藏唐诗三百首一册，佚而购新册补之。先生课暇之余，多题“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心如平原走马，易放难收。”诸如斯类，潜教默化，以志我辈。先生时嗜赌以遣忧，技凡而不谙世情，输多而胜少。每念此，唏嘘不已！韩退之之“学生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不绝于耳。以吾少年过目不忘之能，推络演绎之工，定能胜多输少。惟旧时不知也。先生殁后十年，访其亲而谒其窆，逝者如斯，不逝者如斯！拜而无言。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也。
   亲故陨落，如丧考妣。惜往日之居山兮，门前山封无客，雪后林深不密，禽鸣石上无踪，道心非修不用。不见生死，亦无生死。若见生死，既生生死。生死一念，在执一心。无心无念，无生无死。2024.2.10日补记

耕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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