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墨诸子论《游园》

萧望天

大概是2002年12月，老泥、一杯、采薇、海客、望天，一起到上海参观故宫博物院、辽宁省博物馆、上海博物馆联袂举办的“晋唐宋元书画国宝展”，并欣赏昆曲。回来后，在老飘墨论坛聊《游园》。电脑里还保存着当时在论坛的闲聊，转发姑以存之。


采薇：
终于是千里迢迢地赶去看了。
第一出昭君出塞在锣鼓声中开场，这本是重做功的武戏。所以掌声似乎也都给了翻腾稳当的马夫。而昭君的吐字唱腔也感觉更近京腔的味道，一声“马夫”，及尽尖利之能。然而想到武戏极费力，如此尚能发声唱曲，也是不易了。
第二出，本以为能看到从未看过的芦林，可惜现场改为“刺虎”。费氏宫人的唱腔较前一场昭君更显婉转些。然而似乎终有为“压台”而未能“压嗓”，发而不能收的感觉。加上“刺虎”亦是有动作戏的成分，前两场毕，尚不能感受昆曲“雅部”的韵味。便要看最后的“游园惊梦”了。
所有的辛苦都是为了听游园惊梦来的，杜丽娘一出场，便迎来了掌声。期望再能在委婉的歌喉中再沉醉一回。可能是期望值高了些吧，只觉得杜丽娘的吐字是含糊了，直起耳朵不能辩几处务头的字头字腹，比如“一生儿爱好是天然”的天字，橄榄腔亦未做到位。以为实是工夫不到家。而六旦的小春香，大概只有15、6岁，身材娇小。大概是学戏不久，念白不能到位，还记错了一句台词。叫大家听得一怔，笑称为“实习春香”。兼身段上处理得不够精致，比如“雨丝风片”时那个经典的立手下蹲动作，居然没有了，呜呼；杜丽娘叉着手（伸懒腰的动作）满台跑，实在不觉得有大家闺秀的风度。游园已毕，长叹张继青谁续，言慧珠后再无春香（是激烈了：）。
然而一切失望都在蔡正仁演的柳梦梅一句“吓姐姐！小生哪一处寻不到，却在这里！”之后终止了。吐字正雅、小嗓宽亮，每一句都处理到位，以为有振飞遗风。刹那间觉得一切的辛苦都值得了。戏毕便一直冲着蔡先生鼓掌，以示敬意。这个暑假，算是在一场精彩的“惊梦”里过了回昆曲的瘾

海客：
海客是第一回看昆戏,附庸风雅之余,免不了啰嗦几句.否则采薇版主要怪罪的,呵呵.
第一出第二出没什么好说的,也就失望而已.版主说"所以掌声似乎也都给了翻腾稳当的马夫",这说明大伙跟海客一般见解.
采薇版主又说"所有的辛苦都是为了听游园惊梦来的",正是如此!便是海客这门外汉,在游园之前也惊了梦---那王昭君的嗓子也忒尖锐了,果然怨气十足,呵呵.然而昆戏终究是"雅部"有"韵味"的艺术,是需要"压嗓"且"放而能收"的.或评黄山谷诗曰:研练矜重.那个杜丽娘的确"工夫不到家","矜重"二字的理解似乎差得远了去了."叉着手（伸懒腰的动作）满台跑"只不过是效仿霸王归营走五步而已,一笑罢了.但总将一张樱桃小嘴扯得圆圆的,未免恐怖,哎!论其唱腔,比之前两出的旦角好了很多,到底还是高频分量过富,致使波形尖锐(海客学通信,即以专业论之,呵呵),转折处生硬异常.反观蔡正仁之柳梦梅,"吐字正雅、小嗓宽亮",每于转折高昂处,其内在约束之气尚能不绝如缕,有板有眼,韵味深长,果然名家风范
望天：
吾尝数观梅俞游园惊梦影像，虽于门外观昆曲，心理脉搏殆可相通，故缔构意境于想望之中，澄思渺虑，之沪观戏。出塞刺虎之失望，杜丽娘之轻浮，于我亦可与不可之间。至蔡老师出，和雅清正，酝酿而出，不坠俞老之遗风，方慰交流之渴求。采薇所论，"压嗓"且"放而能收"，“南昆妙在下滑音”，亦无垂不缩，无往不复也。海客所言“每于转折高昂处,其内在约束之气尚能不绝如缕,有板有眼,韵味深长”，放诸填词，梦窗词《八声甘州·陪庾幕诸公游灵岩》可以见之。蕙风论词学程序，“先求妥帖、停匀，再求和雅、深秀，乃至精稳、沉着”，或可放诸曲学。春香需求“妥帖、停匀”，杜娘需向“和雅、深秀”，如何求之，“于性情得所养，于书卷观其通。优而游之，厌而饫之；积而流焉。”梦梅已能得精稳、沉着，至此，方可“满心而发，肆口而成，掷地作金石声矣。情真理足，笔力能包举之”。于杭州，尝与海客论词，谈及淮海，言及早年、中年、谪后之词，亦叹淮海高才，犹“能妥帖、停匀，和雅、深秀，而精稳、沉着则不足，故谪后反多令词，揭凄厉之调”。

姜书阁评司马相如喻巴蜀檄云：意充词沛，明白晓畅，字当其位，语当其理，虽精心结构，而自然妥恰。盖义严而闳，气厚以愉，运精微之思，奋瑰烁之辞，故高而不险，华而不缛，雄而不矜，逶迤而不靡。
可相启发。

辛巳：
诸兄高见。辛某也来凑个热闹：）说点细节上的问题。
在下窃以为，字正腔圆之曲，入耳方可赏。字正则求音准，板合，吐字清晰正确（尖团、清浊分明），此为小春香所需；而腔圆者，则需得昆曲十六腔格，如此雅韵可出。
所谓十六腔格，非关旋律结构，而是昆曲特有的润腔方式。比如：橄榄腔。便是昆曲中最能体现收放、抑扬顿挫的地方：遇到一些“宕三眼”或散板卖腔处，歌者先将气预备好，然后慢慢唱出，最后收气而结。其声由轻而响，又由响而收，如同橄榄一样，中间大首尾细。便是诸兄所说之“无往不复”的道理了。《游园》中[醉扶归]“一生儿爱好是天然”的天字便是如此，需出口就由抑而扬，从中眼起到板上放足，再在头眼上收音。
又如：（口罕）腔（没找着这个字，只能分开写了，呵呵），便是遇一些阴上及阳平浊音字，出口时要用力喷吐，出音比本工尺稍高，但时间短，不能超过半眼就要回本工尺。此腔只能虚唱，不能唱实，听来只觉得一声下滑，风情万种。比如：《游园》[醉扶归]中“艳晶晶花簪八宝填”的宝字，便是典型。
此十六腔格，很多在工尺谱中没有特定的标记，只靠口传心授，而昆腔妙处，却便在其间。此次之沪听《游园惊梦》，以为杜丽娘尚未能腔圆。如非蔡先生出，则失望甚矣。

萧望天

当时一起观看书画国宝展。附录那次书画国宝展品目录：

　　1、晋 曹娥诔辞卷 辽宁省博物馆藏

　　2、晋王珣 行草书伯远帖卷 故宫博物院藏

　　3、晋王羲之 行书上虞帖卷 上海博物馆藏

　　4、晋王献之 鸭头丸帖 上海博物馆藏

　　5、唐欧阳询 仲尼梦奠帖卷 辽宁省博物馆藏

　　6、唐虞世南 行书摹兰亭序帖卷故宫博物院藏

　　7、唐孙过庭 草书千字文第五本卷辽宁省博物馆藏

　　8、唐展子虔 游春图卷 故宫博物院藏

　　9、唐阎立本 步辇图卷 故宫博物院藏

　　10、唐韩滉 五牛图卷 故宫博物院藏

　　11、唐孙位 高逸图卷 上海博物馆藏

　　12、唐周昉 簪花仕女图卷 辽宁省博物馆藏

　　13、唐颜真卿 行书湖州帖卷 故宫博物院藏

　　14、唐怀素 草书苦笋帖卷 上海博物馆藏

　　15、唐杜牧 行书张好好诗卷 故宫博物院藏

　　16、唐高闲 草书千字文卷 上海博物馆藏

　　17、唐摹王羲之 一门书翰卷 辽宁省博物馆藏

　　18、五代杨凝式 草书夏热帖卷 故宫博物院藏

　　19、五代董源 潇湘图卷 故宫博物院藏

　　20、五代董源 夏景山口待渡图卷 辽宁省博物馆藏

　　21、五代董源 夏山图卷 上海博物馆藏

　　22、五代顾闳中 韩熙载夜宴图卷 故宫博物院藏

　　23、五代徐熙雪 竹图轴上海博物馆藏

　　24、五代卫贤 高士图轴(裱成卷形式)故宫博物院藏

　　25、北宋李成 茂林远岫图卷 辽宁省博物馆藏

　　26、北宋欧阳询 自书诗文稿卷 辽宁省博物馆藏

　　27、北宋司马光 宁州帖 上海博物馆藏

　　28、北宋王安石 行书楞严经旨要卷 上海博物馆藏

　　29、北宋郭熙 幽谷图轴 上海博物馆藏

　　30、北宋王诜 渔村小雪图卷 故宫博物院藏

　　31、北宋王诜 烟江叠嶂图卷 上海博物馆藏

　　32、北宋蔡襄 楷书持书诗帖 故宫博物院藏

　　33、北宋苏轼 行书答谢民师帖卷 上海博物馆藏

　　34、北宋黄庭坚 小子相帖 上海博物馆藏

　　35、北宋米芾 多景楼册 上海博物馆藏

　　36、北宋李公麟 临韦偃放牧图卷 故宫博物院藏

　　37、北宋崔白 寒雀图郑 故宫博物院藏

　　38、北宋赵佶 鸦芦雁图卷 上海博物馆藏

　　39、北宋赵佶 瑞鹤图卷 辽宁省博物馆藏

　　40、北宋张择端 清明上河图卷 故宫博物院藏

　　41、金 杨微 二骏图卷 辽宁省博物馆藏

　　42、南宋李唐 采薇图卷 故宫博物院藏

　　43、南宋赵构 书马和之唐风图卷 辽宁省博物馆藏

　　44、南宋赵构 行书养生论卷 上海博物馆藏

　　45、南宋李迪 雪树寒禽图轴 上海博物馆藏

　　46、南宋徐禹功 雪中梅竹图卷辽宁省博物馆藏

　　47、南宋陆游 自书诗卷辽宁省博物馆藏

　　48、南宋梁楷 八高僧图卷上海博物馆藏

　　49、南宋文天祥 木鸡集序卷辽宁省博物馆藏

　　50、南宋朱惟德 江亭揽胜图页辽宁省博物馆藏

　　51、南宋赵大亨 薇亭小憩图页辽宁省博物馆藏

　　52、南宋李嵩 骷髅幻戏图页故宫博物院藏

　　53、南宋马麟 郊原曳杖图页上海博物馆藏

　　54、南宋夏圭 雪堂客话图页故宫博物院藏

　　55、元 钱选 浮玉山居图卷上海博物馆藏

　　56、元 赵孟頫 行书秋兴赋卷上海博物馆藏

　　57、元 赵孟頫 水村图卷故宫博物院藏

　　58、元 鲜于枢 行书韩愈送李愿归盘谷序上海博物馆藏

　　59、元 吴镇 渔父图卷上海博物馆藏

　　60、元 高克恭 春山欲雨图轴上海博物馆藏

　　61、元 赵孟頫 洞庭东山图轴上海博物馆藏

　　62、元 黄公望 天池石壁图轴故宫博物院藏

　　63、元 任仁发 秋水凫鷖图轴上海博物馆藏

　　64、元 李士行 竹石图轴辽宁省博物馆藏

　　65、元 王冕 墨梅图轴上海博物馆藏

　　66、元 杨维祯 草书七绝诗轴上海博物馆藏

　　67、元 康棣松 阴聚饮图轴上海博物馆藏

　　68、元 王渊 竹石集禽图轴上海博物馆藏

　　69、元 倪瓒 渔庄秋霁图轴上海博物馆藏

　　70、元 王蒙 青卞隐居图轴上海博物馆藏

　　71、元 王蒙 葛稚川移居图轴故宫博物院藏

　　72、元 佚名 民物熙乐图轴辽宁省博物馆藏

九九艳阳天

望天老师是飘墨元老了

云帆

历史回顾~

陌上尘

故人旧梦让人难以忘怀……

左岸春风

一段佳话。

若兰公子

读了前辈萧望天先的《飘墨诸子论〈游园〉》的岾文，勾起了些回忆。
萧先生等前辈，对昆曲及对昆曲唱腔的研究颇深，我很敬仰。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我曾有幸在省剧协（中国戏剧家协会江苏分会）工作。江苏省昆剧院就在朝天宫内，与省剧协紧临隔壁，所以每到晚上工作有闲时就去昆剧院看昆剧排演或内部演出。
最值得回忆的是82年4月初，美学家王朝闻来南京访问、讲学。从4月3日至4月6日，省剧协派我全程陪同王朝闻的参观、访问、游览和观看昆剧及参加座谈会等活动。其中4月5日的演出是高潮，剧目有：
1，《卖兴》。讲一公子赴长安赶考，将盘银嫖完，便把他的书僮来兴卖掉，得来的银钱又去嫖娼。
2，《跪池》。书生陈季常被苏东坡约去押妓，为妻子发觉，罚跪于池边，东坡来调侃一番。
3，《拾金》。写一乞丐雪地中拾得一锭金子，幻想一番。后终因感到金子是非义之物，便弃之而去。
4，《惊梦》。〈牡丹亭〉中的第十出，由张继青扮演杜丽娘。
5，《寻梦》〈牡丹亭〉中的第十二出。
昆曲的唱腔有“水磨腔”。这种新腔奠定了昆剧演唱的特色，充分体现在南曲的慢曲子（即“细曲”）中；“       “橄榄腔”
”等。并有“豁”、“叠”、“擞”、“嚯”等腔法的区分以及各类角色的性格唱法。
萧先生的回忆帖文让我寻出了八二年在省剧协的工作日记，回忆起那段時间与昆曲有关的活动。                                                                                                                                                                                                                                                                                                                                                              

言秋

很有意思。

萧望天

若兰公子 发表于 2021-10-24 23:31
读了前辈萧望天先的《飘墨诸子论〈游园〉》的岾文，勾起了些回忆。
萧先生等前辈，对昆曲及对昆曲唱腔的研 ...

谢谢公子的分享！只是“前辈”一词何敢当。飘墨无辈分，惟有诗友。您若不嫌望天年轻识浅，愿为忘年之交。
我以前很喜欢昆曲，尤其是大学毕业前后。只是限于天资，不能入门。所以在门外眼高手低，胡乱评论，各位见笑了。同时，也算年少轻狂，率真之言，故分享如上，也作回忆。
公子的分享，真美！

凌寒

九九艳阳天 发表于 2021-10-24 08:05
望天老师是飘墨元老了

是的，元老回归，飘墨又一幸事。只是他前段时间太忙，没怎么来，大家对他不是很熟悉

凌寒

若兰公子 发表于 2021-10-24 23:31
读了前辈萧望天先的《飘墨诸子论〈游园〉》的岾文，勾起了些回忆。
萧先生等前辈，对昆曲及对昆曲唱腔的研 ...

公子对昆曲也有研究，感谢分享

若兰公子

凌寒 发表于 2021-10-25 18:58
公子对昆曲也有研究，感谢分享

回凌姐的话：不是“有研究”，而是略感兴趣，稍有接触。昆曲是我国戏曲艺术中的兰花，也是博大精深得很呐！

凌寒

若兰公子 发表于 2021-10-26 00:17
回凌姐的话：不是“有研究”，而是略感兴趣，稍有接触。昆曲是我国戏曲艺术中的兰花，也是博大精深得很呐 ...

记得在哪里看到的，学习强国吧，昆曲是百戏之祖

萧望天

九九艳阳天 发表于 2021-10-24 08:05
望天老师是飘墨元老了

“元老”岂敢当。春暖、大白、老泥他们是元老。我是飘墨故人而已。

萧望天

凌寒 发表于 2021-10-25 18:57
是的，元老回归，飘墨又一幸事。只是他前段时间太忙，没怎么来，大家对他不是很熟悉

“元老”岂敢当。春暖、大白、老泥他们是元老。我是飘墨故人而已。

萧望天

我是故人，也是新雨

凌寒

萧望天 发表于 2021-10-30 21:58
“元老”岂敢当。春暖、大白、老泥他们是元老。我是飘墨故人而已。

对新飘墨来说，就是元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