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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转帖】关于长调的“叙事”写法 原创 哀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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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左岸春风
时间:
2022-4-8 06:38
标题:
【转帖】关于长调的“叙事”写法 原创 哀粲
【转帖】
关于长调的“叙事”写法 原创 哀粲
今天聊一聊,关于长调的“叙事”写法。
我读今人的长调,通常都会陷入走神状态。读得昏昏欲睡也是常有的事。
我自己写的长调,整理回顾的时候也大半会删掉。
长调不好写,有一个很简单的原因就是:没那么多话要说。没话硬要找话说,堆砌、罗嗦、空洞、又臭又长,这些毛病就在所难免了。
当然,也有话多的。
苏轼:“吾文如万斛泉源,不择地皆可出。在平地,滔滔汩汩,虽一日千里无难。”
杜甫说李白:“李白斗酒诗百篇”。
但是,象李白和苏轼那种随时随地都能滔滔不绝的大才,还是少数。大概率既不是你,也不是我。
那么,庸才如我,怎么写长调呢?
有一种写法,是“叙事”。
我的愚见,长调必须要依托点什么“实事”,以此为出发点,才能去谋篇布局。
这个“实事”,不能仅仅是“今天下雨了”,“今天看花了”,这些宽泛的事物引起的宽泛的情绪,不足以支撑起长调。
有一些作者的长调,A首的句子挪到B首,也能无缝镶嵌,甚至同一首里的句子,前后挪移一下也大差不差,说明都是口水作品。看一首等于看十首,每首都在说差不多的东西。
依托于某事,以此为基点铺开,其钩合关连,就只适合于这件事,很难改易替换。这样的作品先不论好坏,起码面目鲜明,言之有物。
所以相对而言,怀古、咏物等等先有一个预设主题的,更容易下笔一些。至于能否跳出窠臼,写得出彩,那是另一个话题了。
不怀古也不咏物呢,好落笔的就只有“叙事”了。
(以言情抒怀为主,叙事性弱的长调,当然也有极多佳作。说白了水平到那个份上,怎么写都可以。但本文是站在学习者的立场来讨论的,因此高手请谅解。)
所谓的“叙事”,不是小学生作文那种,时间地点人物,开头结尾加升华。叙事,怎么着也得是“文学”意义上的叙事,有这个认知才可以往下谈。
今天读两首长调。从不同的角度来讨论一下。
先读周邦彦
瑞龙吟
北宋 · 周邦彦
章台路。还见褪粉梅梢,试花桃树。愔愔坊陌人家,定巢燕子,归来旧处。 黯凝伫。因念个人痴小,乍窥门户。侵晨浅约宫黄,障风映袖,盈盈笑语。 前度刘郎重到,访邻寻里,同时歌舞。唯有旧家秋娘,声价如故。吟笺赋笔,犹记燕台句。知谁伴,名园露饮,东城闲步。事与孤鸿去。探春尽是,伤离意绪。官柳低金缕。归骑晚,纤纤池塘飞雨。断肠院落,一帘风絮。
这首是周清真的代表作。大致是写作者重回旧地,而不见伊人,徒然追忆感慨。
首段写景,用“旧处”二字点出乃重回故地。
次段切入回忆。也只有这几句是正面描写所忆之人。却又是在回忆之中,惊鸿一瞥,亦真亦幻。第三段,用“旧家秋娘”侧面衬托,写当时“名园露饮,东城闲步“之韵事。“事与孤鸿去”收住,切回现实,既是呼应首段,又用“归骑”、“院落”等句,写物是人非,自己也只能黯然离去之寂寥。
整首的手法,差不多等于一篇小说。而且是相当现代的小说。看过英国小说名著《蝴蝶梦》的大概可以寻思一下,这种不正面写主角,通过他人来间接描写的手法。
清真这首词,历来评析甚多。不赘述。
其中,吴世昌《词林新话》里的观点值得留意:
清真长调小令,有时有故事脉络可循,组织严密。...清真非无感慨,然以叙事用字时出之,不浪费笔墨,亦增文词结构之美,韵调之精。
亦峰论清真词,曰:“词至美成,乃有大宗。”“自有词人以来,不得不推为巨擘。”卓识。但又曰:“然其妙处,亦不外沉郁顿挫。”则犹仅于字句风格中求之,至美成以小词写故事,亦峰不知也。其所谓美成“沉郁顿挫之妙”,应改为“以词写故事之妙”。
作为对比,可以参看方千里的步韵之作:
瑞龙吟
宋 · 方千里
楼前路。愁对万点风花,数行烟树。依依斜日红收,暮山翠接,平芜尽处。 小留伫。还是画栏凭暖,半扃朱户。帘栊尽日无人,消凝怅望,时时自语。 堪恨行云难系,赋情杨柳,徘徊犹舞。追想向来欢娱,怀抱非故。题红寄绿,魂断江南句。何时见、轻衫雾唾,芳茵莲步。燕子西飞去。为人试道,相思闷绪。空有肠千缕。清泪满,斑斑多于春雨。忍看鬓发,密堆飞絮。
方千里的这首步韵,单看起来,辞句流美,气韵顺畅,也相当不坏。但是通首只是写作者凭栏怅望,追忆旧日欢游。其情泛泛,不痛不痒,可有可无。和清真的原作比起来,筋骨就弱得多了。
说到这里讲句题外话,今人填词,若能写到方千里这个样子已是好手。把句子写顺,逻辑理通,还能刷点色,带点风致,于今人来说已经不容易了。
但今日的词坛,即使大部分人还处在连这都不如的入门状态,还是有很多人自大得很,觉得古人已经教不了他了,词坛就靠他创新了。
清真另有一首短词,也是叙事杰作。
少年游
北宋 · 周邦彦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指破新橙。锦幄初温,兽香不断,相对坐调笙。 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这首也是清真名作。因是短调,故用速写白描手法,写出一个场景,几句对话,却引人无限遐思。好事之徒们甚至敷衍出清真与名妓李师师、宋徽宗的三角故事。
清真叙事词所在多有,不止这二首。本文点到为止,不多列举,旨在启发。
再读一首张炎
南浦 春水
宋末 · 张炎
波暖绿粼粼,燕飞来,好是苏堤才晓。鱼没浪痕圆,流红去,翻笑东风难扫。荒桥断浦,柳阴撑出扁舟小。回首池塘青欲遍,绝似梦中芳草。 和云流出空山,甚年年净洗,花香不了?新绿乍生时,孤村路,犹忆那回曾到。馀情渺渺,茂林觞咏如今悄。前度刘郎归去后,溪上碧桃多少。
这首是咏物,非叙事。虽是张玉田的名作,但在本文中我是拿来作反面教材的。
对,我觉得这首不怎么样。当然,优点很明显。非但造语清新秀美,就咏物词来说,毫不板滞,多从虚处落笔,侧面烘染,写燕、写鱼、写流红、写扁舟,始终围着春水缭绕而不落实。上结“梦中芳草”更是融入以“我”,接下片“和云流出空山”,笔法轻灵之极,堪称俊才。
但是,这也就只是前面方千里之流的天花板了。与周清真的距离不是一点半点。
古人亦有些不怎么赞赏的评论:
(赞美的评论本文就不贴了。以我的个人倾向为主。另,不管古人今人,观点都只是提供一个思路,一个参考。没有标准答案,没有官宣。读者需要自己领悟,筛选。)
周济《宋四家词选序论》:
玉田才本不高,专恃磨砻雕琢,装头作脚,处处妥当。后人翕然宗之。然如《南浦》之赋春水,《疏影》之赋梅影,逐韵凑成,毫无脉胳,而户诵不已,真耳食也。
陈锐《抱碧斋词话》:
若张玉田之《南浦》咏春水一首,了不知其佳处,今人和者如牛毛,何也?
陈匪石《旧时月色斋词谭》:
余昔以其平淡无异人处,心焉疑之。沤尹先生曰:此词虽无新奇可喜之处,然吾尝试为之,终不能及玉田之安详合度,是即其可传处也。夫词之平淡无奇,而他人为之辄不能及,则其境深矣。
夏敬观《映庵词评》:
此脍炙人口之词,余不明其妙处安在,但觉工稳而已。
朱子《清邃阁论诗》:
北宋之词有句,南宋以后便无句,如玉田、草窗之词,所谓“一日作百首也得”者也。
前文虽然提到,怀古、咏物这种预设主题的,写起长调来容易下笔。但也只是“容易下笔”而已,离“写好”还有十万八千里。尤其题目雷同的情况下,能写出新意、写出真情,是不小的的挑战。情若不厚,写咏物词,差则变成灯谜,好点的也只是炫技。
关于炫技,陈廷焯《白雨斋词话》里的观点值得留意:
“无论作诗作词,不可有腐儒气,不可有俗人气,不可有才子气。”
“聪明纤巧之作,庸夫俗子每以为佳。”
“...…好作聪明语,害人最深。小有才者,一索而得,终身陷入苦海矣。”
结语
褒贬古人,非是我妄自尊大。所谓褒贬,都是有一定的前提的。以大师的标准来看,李杜亦有所失之处。以蒙童的标准来看,前人皆是我师,皆有可学。
于剖析、褒贬之中,探索今人学词之途径。
在这种语境下,即使我说“不怎么样”的古人,也是我辈很难企及的高度。学习任何事物,傲慢都是第一大忌。
说回“长调的叙事写法”。
诗性的叙事,或者叙事性的诗,在现当代文学中非常普遍。
其实,去探求一种艺术形式的内核,会发现古今中外,文学音乐绘画,都有相通之处。从这个层面上讲,表达手法,是没有樊篱的。当然也不存在打破樊篱。
当我们去关注内核的时候,艺术形式的外皮其实不太在考虑之内,它是默认已被接受的规则。形式,是在一种特定规则之下去实现艺术。如何表现出这种形式的魅力,本身也是实现这一艺术需要面对的课题。
试图破坏它的规则,破坏它的形式,而去实现这一艺术,是很荒谬的。也很无能。
(哀粲,中国诗词论坛词曲专栏执行首席)
作者:
言秋
时间:
2022-4-8 08:05
学习了。
作者:
左岸春风
时间:
2022-4-8 09:31
言秋 发表于 2022-4-8 08:05
学习了。
开卷有益
作者:
言秋
时间:
2022-4-8 14:44
左岸春风 发表于 2022-4-8 09:31
开卷有益
兄,说得很对。待有时间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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